【Fanfic】Never Say Goodbye, G/D [END]

標題：Never Say Goodbye
作者：我本人
配對：Gibbs/DiNozzo
作者 碎碎念：
真的沒想到自己會動手寫將近9000字的文，這一切源於十一長假，沒假放的某人哀嚎要虐BOSS下的產物XD。9/30~10/9花了10天的時間在SY連載完結。




Never Say Goodbye

在消息傳來之前的一個月，Gibbs和Tony大吵了一架。

不，現在回想起來，那根本稱不上吵架。而是Gibbs單方面對著Tony大吼，然後Tony帶著受傷的眼神轉身離去。

Gibbs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為了甚麼具體原因生氣，估計又是覺得Tony冒犯了他和Shannon的回憶。因為這總是他們之間衝突的原因。

爭吵過後三天，Vance把他和Tony找到辦公室。海軍部長交付Tony獨自進行一項交易任務。任務不困難，但是得讓Tony自己獨力完成。Gibbs 衝著Vance發了好大一頓脾氣，他痛恨海軍部長和Vance總是未經過他的允許，就動他的小組成員。身旁的Tony只是沉默不語。

他們還沒有好好聊過三天前發生的爭執。事實上是，他們從沒有好好談過每一次的爭吵。他們總是交給時間淡化一切，然後就像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地歸於平靜。

可是，這次他們沒有時間。當Tony收拾好裝備起身出發時，Gibbs在電梯前面攔住了他。千頭萬緒、千言萬語在這一刻卻不知該怎麼表達。面對Tony詢 問的目光，Gibbs最終只擠出了一句：「Watch your six, DiNozzo。」他看著Tony的目光一瞬間黯淡了下來，但很快地又恢復成Tony DiNozzo慣有的笑容。「Always。」

~~

少了Tony DiNozzo的辦公室裡異常的安靜。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緣故，Gibbs的怒吼聲顯得比以往來要來得大聲。McGee成天躲在電腦後面想要閃避 Gibbs的炮火攻擊，Ziva則是花了過多的時間在健身房裡發洩精力，Abby的實驗室裡音樂聲不再，甚至連解剖室裡Ducky的碎碎念頻率都不如以 往。而Gibbs，總是每天早上怒氣沖沖地從主任辦公室裡出來。

「你的男孩任務已經結束，很快就可以歸隊了，安全、毫髮無傷。」Vance保證。

然後，噩耗傳來。

已經結束任務的Tony，混在商船裡準備返回美國。然而在路途中，商船遇到了惡名昭彰的索馬利亞海盜，在與海盜船追逐時不幸翻船，船上成員無一倖免。

辦公室裡一片靜默。

直到Abby的啜泣聲打破了凝滯的空氣，周遭開始騷動起來。而Gibbs只是茫然地盯著帶來噩耗的Vance主任，消化著剛剛的話語。

DiNozzo不再回來了？Gibbs無法相信。

那天，他就站在那裏，電梯的門口，對著他嶄露燦爛的笑容，對著他說，「Always。」那聲Always不斷的在他耳邊迴盪，但他卻永遠不會再回來了？

一切都如同夢境般，如此地不真實。沒有屍體，沒有任何證明，Anthony DiNozzo Jr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，但，他已不在。

他們為Tony辦了一場隆重的喪禮，並請Gibbs致詞。Gibbs站在那裡，沉默不語。對於Anthony DiNozzo，他有太多的話想要說，但又沒有任何一句話，能真的表達Gibbs內心的感受。

然後，美國那個緩慢的郵政系統開了場大玩笑。

一封來自Tony DiNozzo親手寫的信，靜落在Gibbs的家門口。

Jethro,

    我現在一切安好。不知怎麼地忽然想寫信給你，像個娘們似的。那天，你站在電梯門口前欲言又止的樣子，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。我想，我們不要再逃避問題了。等任務結束後，我們好好聊聊吧。想你了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Love you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Tony

Gibbs緊握著那封信，在得知噩耗後第一次，

放聲大哭。



=====

Gibbs來到了久未踏入的公寓門前，這裡，已經很少使用。除了偶爾Tony會來這邊拿些東西，還有...還有當他們冷戰時。Gibbs忽然想起，Tony離開前的那三天，就是在此度過。

心頭一震。

Gibbs打開門直奔臥室，映入眼簾的，是一床凌亂的被窩。沒有整裡的棉被糾結在一起，彷彿有人才剛剛睡醒離開了床，就像是Tony才剛醒來一樣。 Gibbs的視線瞬間模糊一片，他按耐住自己想衝向前去，將自己埋入那床被窩中，汲取戀人熟悉味道的衝動，深吸了一口氣，Gibbs關上臥室的門，退出房 間。

他靠著門邊努力的穩住呼吸，試著別讓淚水滑落。

等情緒稍微回穩後，Gibbs才環顧著公寓裡的其他部分。公寓裡的東西擺設相當整齊，架子上空蕩蕩的，大部分的東西早被拿走，完全沒有遺留下活動的痕跡。 Gibbs不知道自己來這裡是為了甚麼。冰冷的公寓中沒有Anthony DiNozzo的那股暖意；而臥室裡的氣息，卻又濃烈的無法讓人呼吸。

咬了咬嘴唇，Gibbs決定離去。他不想改變這個空間裡的任何東西。以為這樣保留一切，就可以留下Tony存在過的痕跡。好像這樣，一轉過身來，就可以看到Tony頂著一頭亂髮，揉著惺忪的眼睛，口齒不清的說著，「你來啦，Jethro。」

剎那間，他懂了。

來到這間公寓的原始動機，狠狠地重擊著他心。

那是偶而才會發生的事。有那麼幾次，Gibbs和Tony的冷戰延續了很久，Tony不願意回家，而是獨自一人呆在這個冷冰冰的公寓裡。那種狀況下，如果 Gibbs不主動，代表他們兩個永遠都不會談和。最後，Gibbs不得不拉下臉來，開車到Tony的公寓，接他回家。Tony通常都不會多說些甚麼，只是 默默的收拾好東西，跟著Gibbs走，兩人之間的僵持得以告終。

但是這一次，他們之間的僵持，再也沒有結束的時候。

Tony再也不會跟著Gibbs回家。

Gibbs狼狽地從公寓中逃出。卻發現不管怎麼逃避，到處都有著Anthony DiNozzo的身影。車子裡的音響傳來的事Tony最愛的音樂，車子內的空氣瀰漫著Tony古龍水的味道。一回到家，桌上散落的事Tony愛看的雜誌與 DVD，冰箱裡擺滿了Tony最愛的啤酒。

Tony的身影，依然充斥在每個角落。

Gibbs決定眼不見為淨。拿出了大紙箱，把Tony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往箱子裡塞。

然後，那最後一次早已模糊的爭吵，就這樣浮現在腦海裡。

「Jethro，為什麼不擺出Shannon和Kelly的照片呢？你把他們的氣息抹除的太乾淨了」「這不關你的事，DiNozzo。」「嘿，他們是你的一部分，你沒有必要抹除她，我想要成為你的一部分，所以讓我和你一起背負你的過去。」「該死的，DiNozzo！她們是我的家人、我的妻子、我的女兒，這一切該死的都和你沒有關係，你他媽的最好不要再談起這件事。」

Gibbs手中的雜誌滑落，他頹喪地滑坐在地上。現在，不但沒有Tony可以幫他分擔他所背負的過去，Tony自己本身，也成了那一部分。

多麼地諷刺。Gibbs仰頭大笑。

=====

這種感覺跟失去Shannon和Kelly時完全不同。

那時，Gibbs被熊熊的復仇之火所包圍著，一心一意只想要找出那個混蛋，碎屍萬段。當子彈穿過那混蛋的腦袋時，Gibbs一部分的心隨之死去，但另一部分的Gibbs得到了解脫。

但是這一次，Gibbs只感覺到麻木。

沒有復仇的烈火，沒有可以追緝的兇手，被掏空的靈魂得不到救贖。全身上下唯一留下的知覺，只剩下那個傷痕累累的心，不斷地抽痛。

Gibbs不再造船。少了Tony的地下室寂寞冷清，所以Gibbs打開了電視，茫然地盯著跳動的畫面，讓嗡嗡的吵雜聲響伴著他度過寂寞。

Gibbs不再喝酒。那麻痺的身軀不再需要酒精來剝奪感覺，然而無論幾瓶波本下肚，也無法帶走那深根於心底的疼痛。

Gibbs依舊去工作。現場調查、尋找兇手、訊問犯人、結束案子。一切照常運作。只是追求正義對Gibbs而言已經無關緊要，他只是睜開了眼睛，藉由工作將白天轉為黑夜，以得以入眠。

日復一日。

Gibbs知道他的小組成員還沒有死心。

Abby、McGee和Ziva依然在循著Tony任務的軌跡，試圖找出他沒有上船的證明。Gibbs沒有阻止，卻也不曾參與。他不想讓自己燃起那愚蠢的希望，然後，再度澆熄。

隨著時間的推進，船難中罹難者的遺體陸續出現。

每一次，Gibbs都拒絕去認屍。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躺在冰冷解剖室裡的浮腫屍體，如果是Tony...所以Gibbs選擇讓白紙黑字、毫無感情的DNA檢定報告來宣判消息。

所以當船難搜索的負責人出現在NCIS時，大家都倒抽了一口氣。面色凝重的等待那個早已做好心理準備，卻徒勞無功的噩耗。

帶來的消息不是死亡的宣判，卻具有相同的衝擊力。

一把折疊刀靜靜地躺在紙盒子裡。刀柄上刻著：

             Never Go Anywhere Without Knife  ~Gibbs~

手裡拿著刀子，沉甸甸的重量彷彿壓在Gibbs的胸口，喘不過氣。

一直到這個時候，Gibbs才發現在過去的日子裡，他依舊抱著期待。期待著當初Tony沒有踏上那艘該死的船；期待著某一天電梯門會打開，裡頭傳來 Tony爽朗但略帶苦澀的聲音，說著：「What，no balloon ?」；期待著自己還能狠狠地拍他的腦袋，再緊緊地將他擁入懷中。

自己親手送上的那把刀，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深埋在心裡的渴望。

那一瞬間，疼痛如潮水般襲來，一波接著一波，毫無喘息的空間。那早已麻痺的知覺在瞬時間接收了太多的情感，難以招架。

那夜，Gibbs回到Tony的公寓裡，用Tony的棉被包裹住自己。企圖在被子中吸取戀人擁抱的記憶。高級舒適的棉被卻怎麼樣也溫暖不了Gibbs冰冷的身體。曲捲著身子，Gibbs像頭受傷的野獸，發出聲聲的低吼。

他從來沒有意識到，自己多麼地眷戀Tony的體溫，他傻氣的笑容，在耳邊低語著親暱的話語，他在自己身下的呻吟，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記。一切一切。只成追憶。

Gibbs竭力大聲哭喊，直到淚水浸濕了被褥，直到喉嚨嘶啞，Gibbs依舊無聲地悲鳴，手裡緊緊抓著，希望留住Tony最後一絲的氣息。

之後，日子失去了意義。

Gibbs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辦到的。本能引導著他起床、上班，然後再回家。

Tony的桌子依舊保持原樣。Vance雖然不滿，卻不曾提出質疑。小組成員間沒有人再去追尋Tony的蛛絲馬跡。只是在路過Tony的桌子旁，總是忍不住停在那，才又離去。

那個是Anthony DiNozzo存在過的證明。Gibbs再也不想將他抹去。

然後，噩耗傳來的六個月以後，他們找到了Tony。

=====

他們找到了Tony。活著，雖然傷痕累累，但還活著的Tony。

那是一次人質救援行動。一艘美國籍商船遭到索馬利亞海道的挾持，要求贖金換回人質。家屬一方面與索馬利亞海盜周旋，另一方面美國政府也派出了海豹小組進行救援。海豹小組成功突破了索馬利亞海盜的攻擊，順利救出了船上了人質，卻也意外的找到了Tony。

Tony......

一接到消息的Gibbs立即趕到了醫院。一路上，Gibbs難以抑制心中不斷湧起的騷動。活著，Tony還活著，他的Tony還在這個世界上。喜悅的淚水 從臉頰滑落，Gibbs沒有伸手抹去，任其滑落。整個胸口躁動不安，興奮中夾雜著些許的不安。但Gibbs選擇無視，只是加重了油門，急速地向醫院駛去。

Gibbs站在病房外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Tony住在普通病房，不是ICU，不是隔離病房，這是件好兆頭，對吧？

Gibbs放棄試著平復情緒，帶著躁動難安的心，敲了敲門，開門進去。

「Hi, Boss. Do you miss me?」

那熟悉的話語，帶著Anthony DiNozzo的專屬語氣一傳到Gibbs的耳邊，眼眶瞬間一熱。

模糊的視線中，病床上的身影消瘦了許多，曬得黝黑的皮膚，略帶憔悴的臉龐，猛然一看，很難將記憶中的Anthony DiNozzo連結起來。但他臉上那個燦爛的笑容，就像是在宣告，Anthony DiNozzo正式回歸。

Gibbs呆站在那裏，彷彿就像回到了六個月前，電梯門口。一時半刻，喪失了所有語言的能力。他深吸了一口氣，試著別讓淚水滑落，費了好一般功夫，才從齒縫間擠出了一句，「你回來了。」

~~

Gibbs靜靜地看著Tony的睡顏。脫水、營養不良，這些都不是太大的問題。如果沒甚麼意外，過幾天Tony就可以出院。Gibbs目光移到Tony的 手腕和腳踝的繃帶，醫生說那些都只是皮肉傷，很快就會痊癒。Gibbs憂心的不是傷口，傷痕背後的意義。他又想起Tony全身上下的大小疤痕，鞭傷、刀 傷、燒傷，縱橫交錯。雖然傷口早已痊癒，但心裡的呢？

Tony沒有提起過去六個月的事情。Gibbs不想強迫，所以也沒有問。但從其他人質口中得知，Tony已經在那艘船上待了好長一段時間。多虧了Tony，所有人才能順利地撐到救援。

Gibbs嘴角揚驕傲的微笑。

他伸手輕揉著Tony那過長的頭髮，試著撫平心中那股躁動。

Tony回來了。Gibbs好想緊緊的把他擁入懷裡。

~~

Gibbs看著Tony笑臉迎接著小組成員。他捉弄著McGee、和Ziva大聲爭辯著，接受了Abby熱情的擁抱。

Gibbs心頭一股酸澀。

Tony看起來就像是平常一樣。但這不應該是這樣，不是嗎？

當訪客離去，Tony精疲力盡地倒在病床上，Gibbs鼓勵地伸手輕觸Tony的臉頰。Tony對他露出疲憊的笑容。

Gibbs渴望與Tony的接觸。他需要感受Tony的體溫，獲取Tony存在的證明。他時而輕撫Tony身上的每一處肌膚，時而在Tony的臉上輕輕一吻，偶而會滑落到唇間，偷偷地一啄。這些舉動，以前總會喚起更多的渴求，但現在Tony只是被動的接受。

Ducky對他說，「你需要給那男孩更多的時間，Jethro。」Gibbs照作。

然而在出院的那一天，Tony要求回到他自己的公寓，一個人。

他的目光略帶歉意，說他需要一點時間靜一靜。雖然百般的不願意，但Gibbs點點頭答應。

回到空蕩蕩的家中，Gibbs不知如何是好。他知道Tony需要時間，但他更希望Tony會跟他談談。他發現自己想要給Tony好多好多的關愛，卻發現無從下手。

Gibbs抱著那為Tony新添購的棉被，徹夜難眠。

=====

Tony回來了。

毫不意外地，在出院的隔天一大早，準時在NCIS報到。

整個辦公室裡的氣氛瞬間熱絡了起來。雖然還沒有通過體能和心理評估，但Tony一現身就讓辦公室裡凍結了六個月的空氣，流動了起來。Vance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Tony恢復文書工作。

Tony掛著笑容，接受每個人的問候。就像是他過去每一次歷劫歸來一般，彷彿他只是失蹤了一個晚上，而不是整整半年。

然後，案子進來。當小組成員們拎起了裝備準備出動時，Tony只是安分地留在位子上，揮手向他們道再見。再進電梯前，Gibbs忍不住回頭，只見Tony沖著他露出了『別擔心』的笑容。Gibbs點點頭，走進電梯中。

~~

Tony很快就進入了狀況。雖然只是瑣碎的背景調查、核對資料，但他的天外飛來一筆，常常是讓案子能順利推演的關鍵。

他依舊和小組成員間嬉戲打鬧。他會和Ziva聯手欺負McGee，和McGee一同對抗Ziva，當然，更不可少的是Ziva和McGee一起堵得Tony說不出話。

一切，就像是Tony從未離開過一樣。

但是看著眼前和平的景象，總有一種違和的感覺浮在心上。

Tony看起來一如既往。他工作、他打鬧、他開心、他大笑。但這些舉動的背後似乎都少了些甚麼，缺乏生命。就像是電影裡被外星人病毒感染的人類一般，死板空洞。老天，他真的懷念起那個老是用電影煩著大家的Tony。

他試著和Tony談談。Tony沒有迴避。但他發揮了他最擅長的打太極，話題總是繞來繞去達不到核心。Gibbs以前總是會在此時狠狠地在Tony的腦袋上留下一掌，強迫他面對問題，但現在Gibbs卻下不了手。為什麼？

Gibbs發現自己也在逃避。

他不想要逼Tony面對自己的內心，是因為他更不要承認那眼睜睜的事實。他拋棄了Tony。他無法坦蕩蕩的面對Tony，沒辦法告訴他自己從一開始就選擇放棄，從來沒有費盡心力尋找Tony生存的一絲奇蹟。

愧疚，啃蝕著Gibbs。

~~

Tony大多的時間都待在Abby的實驗室裡。每當他們外勤結束後，他總是在那裏找到Tony。Abby消失了半年的重金屬搖滾再度震撼著實驗室裡的玻璃。在音樂的節奏下，時而指揮著工作中的儀器，時而隨著音樂擺動。

而Tony只是靜靜地待在那裏。查著資料、拼湊線索。偶而，Abby會在Tony的耳邊竊竊私語，偶而，Abby會給上一個溫暖的擁抱。

只有在這裡，Tony身上散發的不協調氣息才會散去。

一股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。那股滋味，是妒忌。

Gibbs多麼的希望，那個帶給Tony安心的感覺，讓他足以卸下心防的人是自己。但是每當他那入實驗室的那一剎那，原本空氣中的和諧瞬間消失殆盡。

Gibbs把這種苦澀視為懲罰，是他拋下Tony的報應。

~~

Gibbs總是在夜裡夢見Tony。

諷刺的是，在過去的六個月裡，他總是夜夜祈求能在夢裡與Tony相遇，卻從來沒有得到過回應。而此時，Tony總是在夢裡出現，然後掉頭離去。不管Gibbs如何追趕，都抓不住Tony的身影。

Tony回來了，但Gibbs卻無法靠近。就像是Tony在身旁包覆著一層厚厚的透明圍牆，每當Gibbs想要接近，就被反彈回去。

就像Gibbs多年以來做的一樣。

=====

Gibbs陷入了掙扎。一部分的他想要突破Tony的心牆，想要緊緊地抱著他，不再放手。但另一部分的他卻覺得，自己沒有資格去觸碰Tony的心。他選擇承受。

當Tony第三次的心理評估報告送到他桌上，上面寫著沒有通過的時候，Gibbs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，是時候面對自己遭譴責的內心。

Gibbs再度踏進了Tony的公寓。令他訝異的是，這裡的一切都和他上一次來的時候一樣的冷清。他毫不猶豫地走進臥室，在那裏找到了Tony。

坐在床邊的Tony，看著Gibbs手上的評估報告，苦澀地笑著。「你是來開除我的嗎，Boss？」

Gibbs搖搖頭沒有回答，在Tony的身旁坐下，兩人就這麼安靜地過了好一陣子。

終於，Gibbs打破了沉默。「我很抱歉，Tony。」Tony轉過頭來，一臉困惑地看著Gibbs。「對不起我沒有救你，對不起我一開始就放棄。在我知 道你的船出事的時候，我就以為...」Gibbs嘆了口氣，「那一瞬間，就好像回到了...我得知Shannon和Kelly死訊的時候，難以承受。」 Gibbs閉上了眼睛，那天在NCIS的場景在腦海中再次重現。「我以為早在很久以前，我的心早已跟著死去。直到那一刻，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心還感覺得到 痛。」Gibbs睜開了眼，直視著Tony的眼睛，「那感覺重重地擊倒了我...」Gibbs不知道該怎麼說，在Tony歷經了那麼多磨難以後，這一切都 聽起來想是彆腳的藉口。Gibbs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，「對不起，Tony。」

Tony愣在那邊著Gibbs好一會兒，然後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。不是他最近出現的那種誇張大笑，卻在Gibbs的心頭留下一股暖流。

「你不需要道歉的，Jethro。」Jethro...這稱呼讓Gibbs的一震，從Tony回來以後，這是他開口叫他Jethro。「我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可以活著回來。」然後，Tony又再度沉默。

Gibbs將身子往Tony挪近，試探性地伸出手摟住Tony。這一次，Tony將頭朝Gibbs的肩上靠了過去。他們就這樣維持了好一段時間，Gibbs的唇輕輕地在Tony的太陽穴上留下一吻。

「抱歉我搞砸了心理評估。」Tony喃喃地說。Gibbs把Tony拉得更近，「就像你說的，你不需要道歉。」Gibbs伸手輕撫著Tony的臉龐，雖然 表情哀傷，卻充滿生命。「不用急，按照你自己的步伐就可以了，還是你想要早點回到外勤？」Tony搖了搖頭，「我覺得我還沒有準備好。」Gibbs朝著他 笑了笑，「那就更沒有必要著急啦，我想小組們也很高興能得到一個專屬的秘書幫大家找資料。」Gibbs拾起了落在一旁的評估報告晃了晃，「這個東西我來搞 定就行了。」Tony對著他淡淡地一笑。

那晚，在距離半年以後，他們兩人相擁而睡。

~~

在那之後，Tony不再努力地大笑，不再刻意地嬉鬧。面對變得安靜的Tony，Ziva和McGee忍不住擔心。Gibbs只是要他們別去打擾Tony。

辦公室裡的嬉鬧聲雖然減少，但那股違和的感覺也隨之散去。Gibbs壓下了Tony的心理評估，他向Vance保證自己會在最適當的時機讓Tony恢復外 勤。Tony還是喜歡待在Abby的實驗室裡，不過他現在會隨著音樂一起擺動，和Abby一同蹦蹦跳跳，Gibbs覺得之前忌妒這一切的自己有多麼地可 笑，這個畫面是多麼的美好。

Tony離開了他冷冰的公寓，回到了Gibbs的家。他們總是一起窩在沙發上，肩並著肩，看著電視。有時候，Gibbs會談起自己和Kally曾經做過的蠢事，說著他和Shannon年輕時候的瘋狂故事。Tony總是安靜的聽著Gibbs的分享。

偶而，Tony也會提及那六個月裡到底發生了甚麼事。描述著商船翻覆的驚恐、當自己以為大勢已去時被海盜救起的感激、輕描淡寫地帶過身上傷痕的原因，雖然那疤痕早已一道一道烙印在Gibbs心裡。

就這樣，一點一滴，拼湊出Tony六個月裡的痕跡。然後一步一步，向前邁進。

Gibbs知道Tony心裡的那道牆還沒有完全的拆去，但他有得是耐心。他沒有要求Tony敞開心房，只時陪著他敲下牆上的一磚一瓦。

他依舊渴望觸碰Tony，他會輕撫著Tony身上逐漸淡去的傷痕，在Tony頸肩落下一連串細瑣的親吻。能再一次聽到Tony的呻吟，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聲音。

~~

他們兩個一起決定要退掉Tony的公寓。Gibbs打算清出客房，讓Tony在家裡能擁有一塊不受侵犯的領域。他和Tony兩人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客房，裡面堆滿了一件件帶有Shannon和Kelly回憶的物品。他們一起整理，把不需要留下的東西都捐了出去。

然後，Tony發現了那一封信。一封不是屬於Shannon和Kelly的東西，一封因為Gibbs的淚水和手勁而布滿了摺痕，再被小心翼翼攤平，收藏在相簿裡的信。

Tony感覺這封信彷彿是上一輩子的事情，就某種意義上而言的確是。他輕撫過信紙，一遍又一遍。直到Gibbs抹去他臉頰上的淚水，Tony才意識到自己哭了。他已經忘記那是怎麼樣的感覺。Gibbs甚麼話也沒有說，只是從Tony身後抱著他，陪著他流淚。

「我殺了人，Gibbs，我的救命恩人。」等Tony停止哭泣，平復好情緒後，脫口而出。Gibbs意識到，Tony正打算卸下心牆上最後的磚瓦。

「那些人從海中把我救起，最終的目的是要向家屬勒索贖金，就像後來海豹部隊救援的那批人質一樣。」Gibbs點了點頭，鼓勵Tony說下去。

「我身上完全沒有可以辨識出身分的東西，所以他們必須從我口中套出話。你知道我的，我開始用所有我會的語言胡言亂語好混淆視聽。」Tony笑了笑。「所以 他們開始發揮各種創意。」他們倆的視線都停留在Tony的傷痕上，「刀、鞭子、熱油...當他們甚麼方法都用過，卻還沒問出甚麼的時候，他們決定直接殺了 我比較省事。」Gibbs收緊了抱著Tony的手，讓Tony可以緊緊靠著他。Tony停了一會兒才繼續。

「是巴雷提議要把我留下來當，呃...傭人來使喚。」Tony的右手搓揉著左手腕上的傷痕，Gibbs溫柔地將Tony的手移開，用自己的手輕輕撫過。 「他們用手銬和腳鐐限制我的行動，但還是可以做事。也因為這樣他們放心讓我在整艘船移動，正好讓我藉機觀察整個海盜組織的運作。」

「他們夾持了一艘又一艘的商船和漁船，主要目的都是為了勒索贖金，偶而跟對方衝突也是會有戰火。船上的人質來了一批又換一批，大多是中國、韓國等亞洲地區 的人。雖然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些甚麼，但我盡可能地保護他們。」Gibbs的吻落在Tony的頸肩，「我為你感到驕傲。」Gibbs低喃著。

這個吻給了Tony繼續的動力。「看著那群人不斷的挾持人質，我卻無能為力。」Tony閉上了眼，「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殺掉了三個談判破局的人質，卻甚麼 事也沒做。我甚至還...還要幫忙毀屍滅跡。」張開了眼睛，Tony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，Gibbs在Tony的耳邊低語，「這不是你的錯。」

「你知道嗎，當我知道他們綁了一批美國人當人質的時候，我居然暗自高興。」Tony將頭埋入手中，「我居然因為有人被綁架而開心。」「因為你知道美國政府一定會派人救援。」Tony聳了聳肩，「或許吧，但這不能說服我的良心。」

他們兩個正一步一步的走進核心，Tony停下了腳步，喘口氣。Gibbs能做的只是抱著Tony，希望自己能傳達一點力量。

沉默很久，Tony才又開口。「當船上出現騷動時，我心裡大概有了底。趁大家一片混亂時，我跑去關人質的地方，試著把他們移到更安全的地方，天知道那群索 馬利亞海盜在狗急跳牆的時候會不會拿人質開刀。」Tony換了口氣，「就當我們以為安全的時候，巴雷發現了我們，他試著大叫通知其他人，我立刻就勒死了 他，毫不猶豫。他就這樣斷了氣，Jethro。他救了我，我卻殺了他。」Tony仰起頭，茫然地看著Gibbs。

「不，Tony。」Gibbs堅定的說，「他不是救了你，而是利用你。他把你當奴隸使喚，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道有一道的傷痕。」Gibbs低下頭，在 Tony的眉間輕輕一吻，「而你勇敢的舉動就了十幾個人。懂嗎？」Gibbs的聲音太具有說服力，即使Tony的腦袋中還沒有理出頭緒，他還是反射性地點 點頭。

然後，在一片狼藉之中，他們兩個就這樣坐在那裏，靜默。

~~

Tony最終還是通過了心理評估。雖然他又再多花了一段時間才恢復外勤工作。他說，在自己還不能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前他無法看照Gibbs的背後。

Tony的公寓已經清空。Gibbs家的客房整理好成為Tony的專屬基地，當他想一個人靜一靜的時候有地方可以躲避。

Gibbs回到了地下室，重拾起木工。他在地下室裡打造了一排展示櫃，上面放著Shannon和Kelly的回憶。他和Tony不時地會聊起，那些原本封閉在內心的記憶。

一點一滴。

當某個平常的日子裡，Tony開始天花亂墜地扯起某部電影，Gibbs毫不猶豫地朝他的頭巴了下去時，他們兩個相視而笑。

一切，又回歸平靜。

===END===